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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忙。这里是邺康,莫打扰了他们的兴致才好,赶集日,不容易呢……”无邪摇了摇头,转身拐进了路角一间客栈,说是客栈,但邺康闭塞,不与外人接触,实则一年也不过是在赶集日这段日子,才热闹些罢了,今日客栈之内,倒是极为热闹,人声鼎沸,相识的,不识的,拼在一桌有说有笑,挂着大耳圈的小孩儿在人群中到处跑跑蹿蹿,险些闹得人仰马翻。
那间人声鼎沸的客栈之上,忽然立了几道人影,因行踪隐秘,身手利落,且有大树遮蔽,竟一次也未引起人们的注意来,他们各个身着黑衣,獠牙面具掩面,竟是与无邪先前所见的北齐暗卫颇为相似,见无邪二人钻进了客栈,他们竟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起来。
“真是聪明的孩子。”为首的一人正覆手而立,他身形高大修长,那獠牙面具之下,隐约可见一双狭长似曾相识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流露出意味深长的哂笑寒光来,那声音慵懒,莫测,却又透着清冷的刺骨寒意,霎时令人不寒而栗起来,他身后的那些同为獠牙面具打扮得暗卫,则显然对他的态度恭敬畏惧许多。
果然,那似笑非笑的话音刚落,再出来时,竟只见周伯勇一人了,等了许久也不见无邪的身影,看来这孩子,是对他们早有察觉了。
此刻的无邪的确是已不在那客栈之内,破败的神庙外头,已是朱漆剥落,屋梁之上,被砸出了好几个破洞,甚至有一棵颇为壮硕的树都是从这破旧的神庙里直接穿透屋梁生长出来的,这神庙,比无邪想象中还要落败……
仰头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匾额,里面供奉的,应该是卞国以南,这些迁居邺康的南蛮九夷的族人曾经所信的神,只是他们的族人经历了战乱清洗,颠沛流离,流落至此,又人丁一年比一年稀少,想是让这些迁居邺康的后人,心生了愤怒,这些他们先祖聊以寄托的精神倚仗,也被他们淡忘了,这神庙,才会落得如今这番破败的田地。
摇了摇头,无邪的面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眼中却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抹轻叹,倒不是叹息这神庙的破败,她从不信这天底下会有哪一个神会永远地庇佑你,从前她只相信,会庇护她的只有父王和秦燕归,而如今,她以为,能永远庇护自己的,恐怕也只有自己了。这神庙的衰败并不能勾起无邪的半分怜悯与惆怅之心,她唯一感到发愁的便是,此地便是临渊兄留给她的线索,可观如今的神庙,怕是已有许多年未必有人来过了,果真能寻到她要寻的人?
无邪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鬼使神差地,她还是踏了进去,阴暗,潮湿,到处都是灰尘与蜘蛛网,那昔日供奉的神像,也歪歪斜斜结满了网,被砸去了大半个身子,甚至连脸都看不到了,好在那屋梁破洞,隐约还能借助外面透进的光,一探这里的究竟。
“咳咳咳……”忽然一阵低低的咳嗽声自那阴暗的堆满杂草的角落里响起,那杂草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这初夏本就闷热,在这杂草堆积的神庙角落里,竟然突然显得异常阴冷了起来……
无邪的面上微愕,显然是为自己先前竟然没感到这里还残留着半分生气而略感惊讶,她循着声音凑了过去,蹲下身来,那咳嗽声仍在继续,无邪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小心地拨开了那些堆积的稻草,手下一软,无邪的手顿了顿,紧接着,看到的竟是一个蜷缩且颤抖着的身体,那是一个老人,满头污乱的头发,爬满了虱子,身形消瘦,几乎只剩下骨架了,身上的衣服也是又破又脏,拨开稻草,无邪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排泄物发出的恶臭来,若不是此人还在颤抖咳嗽,无邪险些都要以为,这稻草之下的,就是个死人。
皱了皱眉,无邪刚要开口,那被无邪拨开稻草露出的人,忽然转过了脸来,无邪这才看清,这是个老妇人,满脸褶皱,瘦得可怜,双目混浊,似乎是生病了被丢在这里许久了,着实可怜,那老妇人先是看了无邪一眼,尚无任何反应,待看到无邪手中握着的一包馒头,那死寂混浊的双目,竟然忽然露出了些生气来,这瘦骨如柴的老妇人,竟然突然生出了些力气,一骨碌地坐了起来,发疯了一般朝着无邪手中的食物扑抢了过去,无邪尚未反应过来,手中已是一空,便只见这老妇人就连包纸都没撕,就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无邪看得,都不禁轻叹了口气,自腰间取下一囊刚买来的水,递给了这生活凄惨的老人,那老人看了无邪一眼,无声地接过,两人从头到尾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待老人吃完,无邪便要起身,但那老人看无邪要走,竟然突然发疯了似的,就像垂死的人见到了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地便朝无邪扑了过去,无邪本是可以轻易闪身避开的,却仍旧生了一瞬的犹豫,再要闪身时,竟然生生被老人干枯的手给拽住了衣襟,那手无力一滑,突然将无邪藏在衣襟中的卫狄交予她的半截白玉兰发簪给扯了出来,掉落在了地上。
无邪顿时皱眉,忙要去捡,竟被那上一秒连动一动都难得老人给抢了个先,那老人手中握着自无邪身上掉出的玉簪,竟然再一次浑身发起了抖来,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一般,然而这一回,她那双枯槁的双目,却是诡异地盈满了混浊的眼泪,大概是太久没有与人说话了,嘶哑古怪的声音便发着抖地从她的喉咙里发了出来:“卫……卫……”
无邪一怔,面色一凛,忙扶住了那因太过激动扑抢而栽倒的老人:“你认得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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