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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万万不能提到“连饭也吃不饱”。我们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看了他几秒锺,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也警惕地站了起来,看着我们。
我终于开口问那个人:“能不能让我们见见爸爸?”
那人满口答应,但他一直紧跟在一边。我们见到爸爸时,身边又多了两个看守人员。
爸爸萎黄憔悴,瞇着眼睛看了我们一会儿,然后叫了我们每个人的名字。让我感到害怕的是他突然浮起一丝笑意,说:“我不要紧,家里的事,安徽的叔叔会来帮助,你们要孝顺祖母、妈妈。”
说完又是一丝笑意。
最后,他关照我们:“过两天把那套肩上有漆渍的卡其布制服带来,我要穿。”
祖母和妈妈在我这里听到爸爸可能有自杀的企图,急了,当天晚上就赶到了爸爸的单位。
妈妈扶着祖母。祖母的“半大脚”一拐一拐地从海防路弯到江宁路,然后向南,走过淮安路口、昌平路口、康定路口、武定路口、新闸路口、北京路口,再朝西,终于到了。那一路没有公共汽车能完全乘到,老太太这是急急风地去救自己的儿子,昔日繁华的南京路,今夜只剩下了她的脚步。
问了几个人,推了几个门,最后看到的,恰恰是一个批斗会的会场。爸爸已经低头站在台上,今天批斗的话题是:“挑唆子女对革命造反派领导施加压力”。
会场已经坐满人,门口一个老头不知道祖母和妈妈是谁,没让她们进入。她们两个就站在会场外面,从一道门缝里观看。这是一个侧门,既能看到台上,也能看到台下的观众。
批判者的发言,嗡里嗡里地听不清楚。
她们两个,也不想去细听那些发言了,一门心思看爸爸,看他的神情气色,以及边上的人是否对他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