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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从篷子里弯腰爬出来,走到我身边就喊声“进去!”,语气气势汹汹,十分不甘心的样子。
我看看他,他并不看我,两眼目视前方,道:“我还不至于让女孩子淋雨。”
我心里总算有一丝得意,心想好歹这人还有几分像个男子汉。于是看了他几眼就小跑回去坐在篷子里。往外面看他,站在我原来站的地方,高大的身材在雨中十分挺拔。那艄公嘿嘿笑着,不知道对他又说了什么,他也回了几句,又背着手立在那里,姿势很是潇洒。
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到岸边了,小船慢慢的靠了岸,他不待船停稳就跃上岸去。我和小衡从篷子里钻出来,艄公对我们说了几句,意思是让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他去那边买两把伞来。我想,这老头儿倒真是个好心人,于是笑着点点头,那老头把桨横在船舷,就上了岸,我和小衡复回到篷子里面。
却看到那男子走到老翁跟前说了几句,然后就转身跑着不知道去哪儿了,老翁却站在那里不动,回头对我笑起来。然后过来跟我呜里哇啦说几句,那意思竟然是说那人代他帮我买伞去了。我颇感吃惊,但又想,他兴许是搭了我雇的船又没花钱,良心上过不去,这才要破费些银两买两把伞补上。这样一想,也便心安了。
我们等了一会儿他就又跑回来了,他向我们走过来,我和小衡还缩在篷子里,他看我一眼,没说什么,把伞给了那老翁,然后对他施了一礼,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老翁笑着把伞递给我和小衡,又说了一句,这句我听得特别清楚,他悠悠地道:那后生是个好人。我奇怪了,为什么对我说这句话呢?
将伞打开来,也是普普通通的江南油纸伞,一把伞上画了一带远山,一叶扁舟,都是些大意而已,伞面上潇洒的书着一行诗:“斜风细雨不须归。”
另一把伞却是一座楼,也大概能看出楼的意思,周围是淡淡的杏花,用粉红油彩敷墨,也只是朦胧的一层,上面的诗句却是:“多少楼台烟雨中。”这大概就是画的烟雨楼了。拿着两把伞该不会是烟雨楼下面买的吧?
我们打着这两把伞,走在路上,回头看那老翁,已经又钻进篷子里躺着去了。再看看那男子,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雨已经小了很多,我们一边打着伞,一边往回走。路上的人明显少了,来往都打着伞,低头默默走路,货摊也都收了摊,经过那高高的烟雨楼,只见茫茫烟雨中,那三个大字已经湿气淋淋,看不分明了。我一边走,一边想,这会儿回去大概还不会被发现。
我在十七岁这年的嘉兴,烟雨楼上走一回,有了这么一次遭遇,遇上了这么一个怪人。他敢头一个顶撞我,让我奈何不得,气愤不已。原以为这样一次相遇,也就完了;谁知有的人,偏偏不是像天上掉落的星星一样,划过了就消失不见。有些人,也许注定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遇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金陵烟雨正濛濛【1】
金陵的五月来了,雨还是下个没完。每年的五月都是在雨里泡着,一下就是十几天,几乎就看不到什么太阳。梅雨的季节里,我什么也干不成。大多数时候,只有缩在我的景仁宫里,坐在房中桌前,看窗外飘雨;或者坐在廊子上,看窗外飘雨。窗外总是那一方院子,几棵海棠树,然后往上看就是那道可恶的宫墙。越过这红色的宫墙再往远处看,什么也没有,只除了金黄的琉璃瓦屋顶一个挨着一个。我就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活了十六年了,真是出了宫,才知道外面的花花世界有多好。
晴天就像金子一样珍贵,只要太阳一露脸儿,小衡她们就忙着把被子啊床单啊衣物啊什么的往外面晒,花花草草也往外面搬。梅雨的季节里,几天不见晴天,衣物什么的只能挂在屋内晾干,要么就生火烤干,甚是麻烦。我就趁着这样的晴天出景仁宫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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