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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开败,不曾引人注意,枯死的老叶,被密集簇生的枝杆抖到地上,它在墒沟两家地交界的地方,秋冷秋寒,在须臾之间切换,岁月催老人,更催死人,在床上已经抽气不来的李精树,说不出话来,喉咙象鸡嗉子蠕动,那硬硬的响痰,象开关上下滑动,并制造出响音来,不用说:李精树正在经历生死决别,大限之日已经到了,寿终要正寝,他和他的儿孙们聚齐在李建良家,傍晚的太阳实在难坠,就那么吊着,戴着黎黄色老花镜的朱少臣拔了针水,推推眼镜,“把门开开吧,他就要走了!”
“哇啦”一声,李精树大女儿就恸哭起来,这一声,憋了好几天,她是能忍自抠的人,岁月艰难,她早早死了丈夫,拉扯一个儿子,年过30岁,还没有讨下媳妇,人忠厚到不会骗人,连句诓语都没有,老话害了一代人:忠厚传家远!她何尝不是哭自己悲催?鼻炎几十年,靠一个字渡过来:扛,烂眼梢几十年,不用问医,不拿药,这些不会危机生命的小病,伴她走进坟墓。
李建松夫妇,象做戏法,干嚎两声。
李建良枯坐在那里,任由泪水落下,倒是肖梅哭得伤心,小普的死,一直撕扯他的心,过往经历,怎能不哭?眼下李子凯还躺在襁褓里,哇哇待哺。
这边的动静,触及到李精妙,他在屋子来回走动,他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沈氏死了以后,他一直在三个儿子家轮流,一家一个月,从不闲着的他,这一天几乎没干什么事,就在那里静坐,仿佛等待这一天太久了,夕阳惨白,刺人眼疼,那些溜须拍马的风,是一阵猛烈,一阵消停。
李精树死得很痛苦,“呕漏----呕漏----呕---呕----……”大约有一分钟,光呕不漏,节奏是越来越慢,最终头一歪,声嘶力竭,叫了一个字“小---小----……”眼睛象绳勒一样,睁得不能再睁,李建松亲眼目睹这最后时刻,语气执着坚定,“起开!都起开,他看见小普了!祖孙在天国里团聚了!俺大,走吧!”他双手向上,象放飞鸽子,人头一歪,李精树就去了,哭声乍起。
一直等在附近的人们,不自觉往前,在嘈杂的哭声里,有人落泪,更多是木然,土坯房子太小,许多人在屋外交头接耳。
李精妙终于迈开坚难的步子,走过来,这个院落,他有几十年没有倒过,但很熟悉,走过路过眼神没有放过,他去的时候,人们窃窃私语,“二老爹来了!二老爹来了!……让一下,二老爹来了!”腿象灌了铅,走得很慢,好事者有人通知李建松、李建良,他们一前一后迎出来。
第26章:
“二大兮,二大兮,您来了?俺大走了!走得很痛苦,嗓子里有硬痰吐不来!”李建松拉着李精妙温热的手,泪如雨下。
随着人流的闪开,这一对较了一辈子劲的亲兄弟,就这样见上了一面,阴阳相隔。
李精树象睡着了一样,嗓子不再齁---齁---蠕动了,干瘦干瘦。
李精妙五味杂陈,甚至去拉一下那只没感觉的手,“人都会有这一天的,老三,你就安心上路吧!”
“火纸拿来了!”有人把火纸递给李精妙,他扯下几张,其余随意一丢,方方正正要放在李精树脸上,突然看见死者眼角有泪,李精妙一手拿纸,另一手去抹一下,然后,盖上火纸,“叫人拿剪子来,打狗饼可以烙,多剪些头发,茶叶准备好,就我们两家墒沟里那棵老茶树,毛巾,还有送老衣能穿了!”
人们经他提醒,差了李建松之子李子道去捋茶叶,李子昆跟着去的,至于送老衣,要明天上三木公社供销社扯布现缝,哭了一阵子,人们规劝,老声常弹,“人死不能复生,业已经77岁了,人生关口过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叫自己去……”
站一会儿,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人进人出,都是男人和事主家女人,有人去拉肖梅,她身子虚,且要奶孩子,死亡气息在弥漫,李子华虽小,却安排他和李子宣在烧纸,一盏昏暗的马灯在摇曳,本家不少人在扎芦把,有人从商店拿来白纸,李建辉不在家,李建木在,倒是做不了事,在人群中无事人一样,李建玉一瘸一拐,就在屋外头撕白纸,算两家有几个门,又差人找来两块整砖,要用白纸包实,垫在死者脚下,林兰香一阵阵上反,她有些恶心,觉得这儿哪点儿都脏,尤其是经常看见李精树大口大口咳出浓痰,到外乱抹的样子,就哇啦一口,竟然吐了。
陈兰英凑过来,“要不适,你就回家,有我在这儿,等你哥来了,再说!”
细心的人们会发现:柳淑琴竟然没有出现。
夜色垂幕,仿佛是尘埃落定一般,从昨天就躁动不安的风就煞了,天已经黑透了,李建松、李建良、李建玉在屋外小桌前算明天要请哪些亲友,喇叭请谁、几点收敛,寿材暂厝哪里,上下午帮忙哪些人,吃什么饭,请客哪些人,李建木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没人理他,朱九红悄不惊声递给他个板凳,就蹲地上吸旱烟,“不是我说俺家老爹,他这辈子就没做下什么好事,要不老四能……”
“你还有事嘛?没事把嘴按上触触,说哪些破事干啥!”李建松及时止制朱九红。
“吗?我还说错咋地?二老爹在这儿,俺问一下,死大松,你老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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