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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都督余瑱守居庸关不服。道衍曰:“居庸为北平之项背,余瑱袭我之后,岂能南下?大王宜先取之。”王命内官狗儿赐姓名曰朱彦回为大将,徐安、锺祥为副,进攻居庸。余瑱开关,列阵迎战,,燕将狗儿出马,怎生打扮,但见:
面孔歪斜,脸上有围棋般大的黑麻几点:眼眶暴突,睛边有苎线样粗的红筋数缕。身长八尺,穿的是镔铁打就柳叶重铠;腰大十围,使的是熟铜炼成瓜棱双棒。向日呼名是狗,今朝赐号称猪。
余瑱见是个内监,大喝道:“不与你这没雞一巴的猪狗讲话快唤燕王出来!”狗儿大怒,舞瓜直取余瑱。瑱挺槍敌住,交手才数合,被狗儿一瓜打中马腿,那马负疼向后倒坐,把余瑱掀下尘埃,幸亏都挥使马宣舍命救回。燕兵乘势冲杀。大败而走,连夜奔至怀来。正值都督宋忠统兵二万来袭燕王,随与瑱合兵,商议进击。
狗儿探知,飞报燕王。诸将皆曰:“彼众我寡,难与争锋,且固守以待其来。”燕王曰:“公等不知,彼二将甫合,士心不一。我逆而击之,必然猝惊,惊则易溃。”遂率马步一精一锐八千,卷甲倍道而进。将近怀来,两兵早已相见。宋忠、余瑱不料燕兵如此神速,仓皇列成阵势。好个王师内先锋官居都挥使孙泰,舞刀直临阵前,大骂:“造反燕贼何在?”朱能在门旗影里,暗发一箭,正中左耳之根,流血被肩。泰咬碎钢牙,拔去箭杆,杀入燕阵,找取朱能,所向披靡。不防丘福从侧肋飞出,奋矛直刺,泰掣身不及,贯胁而死。左翼骁将副挥使彭聚忿怒,跃马挺槍,大骂:“狗头鼠脑的逆贼,只办得暗算,敢来比试武艺么?”燕阵上徐安、锺祥二将齐出,双战彭聚,不三合,朱能又发一箭,中聚右臂。徐安乘势挥刀,斩于马下。燕王扬鞭大呼曰:“他阵上只有此两员骁将,今已斩杀,余下皆没用的了!”将士齐和一声,统兵卷杀过去。王师不战而走,宋忠、余瑱、马宣皆被生擒,骂贼不屈,同时受戮。
燕王遂拔怀来,其开平、上谷、云中诸处,莫不率服。便欲进取大宁。连接飞报,大宁卫都指挥卜万率同部将陈亨、刘贞,引骑卒一万二千,由松亭关进攻遵化甚急。燕王心恐,商于道衍曰:“不取大宁,则我有后顾之虞。今卜万牵制我师,进退不能,将如之何?”道衍对曰:“向闻卜万恃才而骄,其将佐皆外顺心逆,可用反问。请进兵以邀之。”燕王遂帅诸将星夜趋至沙河,距卜万寨止二十余里。三更时候,伏路卒拿获一奸细,解至营前。道衍亟附王耳授计曰:“只须如此,万头可致麾下。”燕王升帐,令释其缚,问:“是卜将军差来的么?”应道:“不是,是陈指挥差来纳款的。”燕王佯作怒状,喝令斩之。道衍曰:“且祝卜万是员名将,其降恐未必真,或者陈指挥倒是真心。”便问:“汝须直说上来。”对曰:“陈将军素为卜将军所欺压,近日又与刘将军不协。前日起兵,原是卜、刘两人的主意,陈将军是勉强相从的,所以恭候大王驾到,就遣小的来通意。一者愿随鞭镫,二者可泄仇愤,实系真心,求大王与军师裁之。”道衍笑向燕王曰:“何如?我原料卜万那厮是不可信的。”燕王曰:“虽然,陈指挥空言纳款,亦无凭信。若能依我行计,方是真的。”遂令以酒肉一管待,并赏白金二锭,付与密札一封,嘱之曰:“此是送刘将军的。”又付一封曰:“这是书的草稿,送与陈将军看的,看过立即烧却。功成之日,陈将军裂土封侯,尔亦有宫爵的。”
来人拜谢,如飞回去,备述情由。陈亨又看了书稿,心中暗喜,乘着天尚未明,别遣一心腹不识字的小卒,教导了他的说话,将书竟送至刘贞寨前。随为巡逻所获,送入营内。刘贞看封函上写着:“大将军卜侯密启”七个细字,贞遂问:“此书从那里来的?”巡卒禀道:“适有一健卒,潜问卜将军大寨,听去是燕山声口,说有书札投上,便放在我手内,从黑影里走了。”刘贞拆来看时,内有燕王玉玺,是约卜万同心举事,如陈亨、刘贞不从,可先斩其首以徇于众等语。刘贞大怒曰:“怪道他肯到这边来寻着人厮杀,原来是要降燕贼。噫,朝廷何负于你!”即造陈亨营中,以书示之。亨假意大惊曰:“他与将军素睦,何得忍心至此?”贞曰:“主尚可背,何况同寮?”亨曰:“若然,我二人不杀他,他必杀我二人。”当下商定计策,共诣营门,请大将军阅兵。卜万不知是计,欣然出营,遂为陈亨手刃。刘贞即以燕王书示其部曲,一时解散。陈亨自率其众降燕。刘贞方悟堕其奸计之中,弃其兵旅,独自遁去。
燕王大喜,抚道衍之顶曰:“真和尚家毒计!”遂下将令进取大宁。道衍亟止之曰:“无卜万,即无大宁。我劳师远出,倘南兵到来,北平根本可虑也。不若左定永平,西取保定,先成犄角之势,进则可图,退亦可守,此为上策。”燕王曰:“善!”乃东击永平,守将陈旭、赵彝、郭亮,不战而降。就旋师去攻保定,三旬不能拔。暂且按下。
却说建文皇帝,见边报如雪片一般,日逐告警,不觉大骇。召诸公卿大臣,问:“汝文武中,有谁能退燕兵者?”佥都御史练子宁奏曰:“臣保一人可用。”帝问:“是谁?”对曰:“四川岳池教谕程济,自陛下践位之日,即秦燕藩必反,当时未信,囚之于狱。今其言已验,是有先见之明,何患不能破燕也。”太常卿黄子澄奏曰:“臣保一大将,可以破燕。长兴侯耿炳文,素有威名,且系国戚,将帅中无逾此者。”帝遂命炳文为大将军,驸马都尉李坚、都督甯忠为副,擢程济为检讨,任平燕军师。子澄又请命安陆侯吴杰、江一陰一侯吴高、都指挥潘忠、杨松、顾成、徐凯等,帅师并进,直捣北平。帝皆从之。诸将士临行,帝诫之曰:“昔萧绎举兵入台城,尚云一门之内,自相屠戮,不祥莫大。今尔将士进讨燕王,务体此意,慎勿于阵上加刃,使朕有杀叔父名。”
炳文等拜遵帝命,调兵三十万,从临清而入真定,自当燕军正面,令徐凯驻于河间,潘忠屯于鄚州,杨松据于雄县,四路控制,以分其势。军师程济谓大将军曰:“燕卒虽少而悍,王师虽多而怯。且以各处调集,老弱居半,将令未明,士心未协。将军宜驻守数月,简选一精一锐,训练一番,令知顺逆大义,则将士同心,勇气百倍,燕兵不战而屈矣。”炳文曰:“何懦也!朝廷命小将北讨,不曾命小将守城。且以数十倍之众,示之以不战,大辱国体。”诸将皆曰:“大将军之言是。”济又曰:“不得已而必欲战,宜会集各路人马,径由河间直捣北平,则保定之围自解,而北平之根本摇矣。”炳文曰:“不然,我数道倍进,则敌所备者多;兵法云:备前则后寡,备左则右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燕逆营中纵有管、葛,亦无法可肆应。先生何其执耶!”济又曰:“师驻数处,燕兵且攻其一,一处失利,则各处土心皆恐,孙子所谓‘攻瑕则坚者瑕’,此之谓也。”炳文不听,下令诸将明旦向保定进发。
是时燕王已差人探知消息,密谕张玉等曰:“彼恃明日进兵,今夕中秋,必然饮酒享士,我且乘其不备,先破一处以震军威,以裂敌胆,可以不战而屈彼之兵也。”乃令军土马摘铃,人衔枚,乘着月色,飞驰到雄县,听谯楼并无鼓声,亦无一卒守陴,遂缘城而上。主将杨公与麾下皆沉醉酣寝,忽闻喊杀连天,疾忙起来,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徒手搏击。杨松被擒,王师尽覆。燕王曰:“一箭须贯双雕,我料鄚州路近,潘忠必来救援。”命大将谭渊领百骑伏月样桥边,又命张玉率轻骑迎之。忠等果至,才与张玉接战,谭渊等伏兵齐发,腹背夹击。潘忠亦被生擒,兵士半死于锋刃,半降于燕。
燕王乘胜鼓噪而行,径趋真定,遇王师于定州。遥见认旗上是先锋张保。两家安营已毕,当夜伏路兵来报张将军要见大王。燕王开营请入曰:“将军劳苦。”保再拜对曰:“小将之兄张信,已得追随大王,如无嫌猜,心愿执鞭,是以夤夜潜来,惟钧命是听。”王大喜,问:“炳文兵法如何?”曰:“无能为也。号称三十万,先至者十余万,皆未娴军旅,无异乌合,以大王之雄风,只须一战可破。”燕王曰:“明日交锋,如此如此,公宜佯为受执,我自有妙策。”保领诺而去。
明辰,燕阵上朱能出马,与张保交战。不数合,能诈败而走,保骤马赶去。看看至近,朱能回马,大喝一声,举手中槍一逼,保即翻身落马,被燕军活捉去了。解到营中,保假意不屈,大叱燕王。王曰:“俟拿了耿炳文,一齐斩首。”令囚后营。到二更,营中皆睡,王亲来释缚,握张保之手曰:“事若可成,富贵与君共之。”保曰:“天命有在,何患不成!小将愿为内应。”燕王心喜,授之密计,悄然令其回营。
走到天明,迎着耿都督大队军马将次定州。炳文见张保飞马而来,厉声叱问:“汝何能归?”保曰:“幸守兵鼾睡,我挣断绳索,就窃了他马匹,逃回来的。”炳文曰:“虽然,汝为先锋被擒,何面目见我?”押回真定,等候发落。即催军前进,早见燕师大营。炳文乃列成阵势,亲自出马,呼燕王打话。燕王曰:“谁耐烦!”令三子高煦:“汝为我擒之。”炳文见一小将飞马过来,怎生结束?但见: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眸应点漆,耳可垂珠。头戴紫金冠,内裹着一窝玄发,身穿绣花袍,外罩着千叶银铠。手中槍神出鬼没,关西孟起也难当;坐下马蹈海奔山,西楚乌骓略可赛。须知道今日战场上,号为斩将搴旗的王子;又谁料他日铜缸下,变作炼火成灰的庶人。
炳文认得是高煦,心上便有怯意,奋力交战,只觉臂软筋酥。燕阵上见炳文将败,大将张玉、朱能、谭渊等,统领一精一锐,掩杀过去。燕王又率丘福、狗儿、丁胜等,绕出背后夹攻,横贯王师阵中。将士迎敌者纷纷落马,炳文大败亏输,士卒皆乱窜逃命。燕王督驱众将奋追至滹沱河,王师尚有两营未动,倒被败兵冲散,自相践踏,死者无算。副将李坚、甯忠、顾成等,皆被擒去。炳文亟欲奔入真定,见张保在城上,已竖起燕师旗号,大呼:“耿都督请进来发落!”炳文进退无路,心胆俱裂,幸军师程济协同吴杰赴救,燕兵方退。炳文不能驻扎,收拾败残人马,连夜奔向临清而去。保定亦降于燕。正是将军覆垒,空怀爱君效力之心,竟有竖子兴师,旋萌卖国求荣之念。且俟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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