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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第四十九回 郑亨争将当先丧律 景隆克帅落后褒封</b>
济南一府,管辖三十六州、县,是最有名的大郡。那传染瘟疫的地方,共有二十九处。鲍姑遍处救疗,两月有余,方得告竣。回到宫内,时曼师等五人皆早已归来了。鲍姑把何仙姑取回棕蓑情由说了一遍。曼师道:“我回来时,见泰山脚下坐一老婆子,指着我说:‘这个仙姑是假的。’我就说:‘这老婆子也是个假的。’大家一笑,就向我讨了剩的棕针儿去。”素英、寒簧。公孙大娘。聂隐娘齐声道:“怪得我们路上回时,有个病老婆子,说他一家有若干人害病,刚刚与我们剩下的棕计数目相符,都被他讨了去。原来也是仙姑化身了。”月君道:“这是仙家至宝,如何肯留下?今日黎民得以更生,皆大真人之力也。”遂即望空拜谢。古语云:“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凶年之后,必有疾疫。”其年雨旸不时,又是歉收,灵蓑虽是仙丹,也有没福分没缘法,偏偏不凑巧遇着的,也死了若干。
闲话休题。却说燕地灾荒,止有三年,建文十年十一年,却是大稔的。探得济南凶荒如旧,又有虫灾、疾疫,李景隆就密奏燕王,请平济南。燕王大喜,于建文十二年春二月,召集文、武百官,谕道:“迩者天心眷朕,连年丰豫。乘此天气融和之日,正宜扫清妖寇,巩固皇图。尔等文官,其各敷陈方略;武官均行戮力疆塌。谁能身任其责者,朕不惜茅土褒封。”李景隆即出班奏道:“臣屡次遣人探听,妖人兵死于疫,民死于荒,乃大亡之日。微臣不才,愿率兵前往讨贼,克日荡平,以报圣恩。并请敕奎道人为护军,破其妖法。则乌合之众,不难一鼓而歼也。”有原任密云指挥,降燕以献城功爵封武安侯郑亨奏道:“从来邪不胜正,那怕他妖法!微臣不须奎道人帮助,乞陛下拨一精一兵三万,誓必生擒贼首,献俘阙下。”二人争执起来,皆愿立下军令状。燕王道:“你二人皆有将才,朕当并用。看谁应先往,就在朕前阉定。”郑亨阉得先字,心中大喜。燕王随加封大将军职衔;并命武康伯徐理之子徐海、应城伯孙岩之子孙殳为副,番骑指挥童信、薛鹿为先锋使;拨兵三万,令其先进。又命李景隆道:“汝可协同奎道人,带领一精一兵二万五千,随后扎定寨栅,为遥应之势。如郑亨奏捷,汝不得前进争功。如郑亨有虞,可星夜赴救;一面奏闻。朕即撤回,并将前去兵将,总着汝统领。”二人顿首受命。燕王又骂诸文臣道:“尔等食君之禄,但知保恋爵位,及至临事,都像上偶一般,嘿无片言。足见这几篇烂时文中的举人进士,是全不中用的。汝等每日所办之事,皆胥吏所优为,要这些咬文嚼字的何用?”诸臣面面厮觑,俯伏请罪。
燕王叱退诸文臣,密谕郑亨道:“武定一州,乃青齐之门户。今彼重兵却全在济南,是贼不知所守也。兵法云:‘攻其所不守。’朕今令齐王高煦,率兵出德州以牵制之,使彼不敢来救。胜则合攻济南,易如覆巢耳。”郑亨奏道:“陛下指授真神算也!”燕王即命钦天监择定出师之日,整顿粮草,拣选兵马。先是郑亨前进,攻取武定州。李景隆又隔了两日,始行发兵,日行三十里,故意落在尽后。这个信息,已星飞报到济南阙下。月君乃会集文武计议。
吕军师奏道:“两日探报燕将是郑亨、李景隆,先后进兵,隔着三百余里。二将并用,定不相能,可以计破。独是德州三岔道上,又有高煦驻扎,牵制我师,返为勍敌。必须分兵交应。”说犹未毕,高军师随奏:“臣料燕兵不敢进攻青州,必先加兵武定。臣愿前往迎敌郑亨,当彼一面。”吕军师:“如此极妙!少司马此去,相机而行。若易破即破之,直逼景隆之寨;若有互相持定之势,待我杀退高煦,卷甲袭之,郑亨必然大溃,然后合兵进战。景隆坚子,魂胆先褫,直如破竹耳。”诸大臣皆服。月君奖谕道:“军师之计甚当!救兵如救火,其星夜调发,勿使有警边圉。”随退朝回宫。
次日黎明,两军师赴演武厅,诸营将士皆会齐听点。高军师的六员上将是:瞿雕儿,雷一震,卜克,楚由基,郭开山,孙剪。吕军师的六员上将是:小皂旗,曾彪,刘超,阿蛮儿,董翥,葛缵。余皆留守京师。大将军宾鸿进禀道:“两军师今临大阵,何不用着末将?”吕军师道:“京师为根本重地,非将军与董将军老成练达者,不可留守。自宜后生辈效力疆场耳。”宾鸿又禀道:“小将有子宾铁儿,年方十九,膂力武艺,却也与小将差不多。愿随董小将军,同作前驱。”曰军师道:“将军既有令子,可与董小将军便为先锋。”宾鸿大喜,随呼铁儿上前,参见二位军师。看那小将军,真个英勇!有词为证:面如黑漆,眼若玄珠。面如黑漆,内含一精一彩,灼灼生光;眼若玄珠,外露神威,闪闪流电。方颐阔额,比呼延灼只少二部胡须;身强力猛,较焦光赞尚有几分肝胆。头带生熊皮万字将巾,体挂熟铜片千鳞战甲,手持欺霜赛雪泼风刀,腰悬截铁斩铜绕指剑。
宾铁儿横着大刀,向上声喏,如半天起个霹雳,众军皆大惊。阿蛮儿一跃至前,把手中大刀掷于地下,向军师道:“小将愿与他比试刀法。”宾铁儿随手把阿蛮儿大刀提起,等个轻重,觉道比己的轻些,就列个门户,把泼风刀轮动,大呼道:“你来,你来!”阿蛮儿抢起大刀,踏进一步;宾铁儿侧身一转,就便交锋。刘虎儿即轮动青龙僵月刀,平空一隔,横进身子拦住道:“不许,不许。”宾鸿亦上前喝骂铁儿。吕军师亟呼至台边,饬诫道:“诸位将军,一心为国,皆我股肱,难为彼此,不争尔等厮并。则是未杀敌人,先伤了自己手足,有这等好勇无知么?”董彦杲道:“快来!同向军师前请罪。”于是刘虎儿一手拖阿蛮,一手拖着铁儿。大家朝上声喏告罪。军师又诫谕了几句,宾鸿又令儿子呼阿蛮儿为兄,拱手相笑,方各归队伍。二军师点兵已毕,各统一万五千健卒,分道而进。且先说高军师,统率部下到武定州时,燕军才出上谷郡,遂便离城四十里,按五行阵法,列着七个营寨,厉兵秣马以待。至第三日,燕兵将近。郭开山请率一军击其先锋,杀他个下马威,高军师曰:“胜则固好,倘有挫衄,则摇动全军。不若以逸待劳,伺其动静而后破之。”
次日黎明,燕将先锋薛鹿、童信领军三千,摇旗呐喊,直逼高军师营前;摆开阵势,各横手中兵器,大骂:“余生草寇,尚敢抗拒天兵,快来献首广济南诸将早已戎装惯带,一声炮响,大开营门。雷一震正要出马,其部下冷错挺手中槍,大叫:“割鸡焉用牛刀!”高军师亟令止之,一骑马已飞出阵,与薛鹿相迎。奋力交战,来往盘旋约十余合,争禁得薛鹿番槍神山鬼没,转睫间,刺中咽喉,死于马下。霍雕儿大喝一声:“番贼不要走,我来也!”薛鹿方欲迎敌,童信跃马大呼:“待我来斩此贼。”薛鹿随回到阵前,看他两人交手。但见:一个是金枝画我,如玉龙舞爪跃银河;一个是狼牙铁塑,如玄豹喷牙腾黑雾。一个戟矛直刺咽喉,却遇着塑影飞翻横截住;一个塑齿正当脑盖,偏遭着我势凭陵全隔断。一个武艺一精一强,赛过温侯吕布;一个膂力勇猛,输他统制秦明。
原来童信力气极大,能开百石弓弩,矢无虚发,番将中最有名的;独是武艺不一精一,上了战场倒觉差些。使的铁塑是件粗夯军器,那里敌得雕儿这枝赛温侯的画戟?他恐怕真输了不好看,就虚喝一声,策马佯败,从刺斜里驰去。雕儿见他手段生疏,骤马赶上。童信亟掣雕弓,轻扣金镞,翻身一箭,喝声:“着广雕儿猛听弓弦响,闪躯一躲,战马前蹄忽打个双蹑,箭已从上过去,雕儿遂趁势倒在地下。童信只道射翻了,勒马跑回。说时迟,那时疾,雕儿见他马到,从地上一跃而起,童信人马皆吃一惊,画戟早已刺人,童信措手不及,直贯腰胁,死于马下。薛鹿大呼奔救,雕儿就跃上童信战马来迎。雷一震一骑飞到,雕儿大喝道:“好汉子怎肯两人并你这番狗种!”遂自勒马回阵,让雷一震与薛鹿交锋。大战六十余合,不分胜负。
天色已募,两边各自鸣金收军。郑亨下令道:“我们军士远来,营寨新立,贼人必来夜劫。”遂拨兵马四面埋伏,直至四更方息。军士方睡未醒,济南兵马已在营前澳战。郑亨亟开营门,令诸将迎敌。有少年将军徐海,当先出马,大骂:“草寇死在旦夕,尚敢来闯辕门!”楚由基更不打话,纵坐下马,投手中就,即便交锋。徐海如何敌得?”战不几合,返厉声大喝道:“看槍!”把槍一幌,拍马而逃。由基却不追赶,拈弓搭箭,较正后心射去。但见两脚翻空,马驰人坠。燕阵上孙殳、薛鹿二将,齐出救回。由基大呼:“贼将休走!”就飞马来战薛鹿。约三十来合,由基见他武艺一精一强,要把金仆姑来了当他,即佯败下去。薛鹿暗忖:“槍法不弱于我,如何就败?”方勒转马来,由基神箭已到,正中护心镜上,“当”的一声,火光进散。薛鹿疾忙归阵,向郑亨道:“贼将勇锐,正不可小觑他。”郑亨听了这话,狠不耐烦,随叫小军:“取我大刀来!我当亲自斩之。”即飞马出到阵前搦战。
高军师见是主将,就呼卜克、孙剪,附耳授计:“如此如此。”二将领命。卜克先出交战,但只招架,更不还兵,有十来回合,败下去了;孙剪如飞出马接战,也装个不能抵敌的光景,不十合,又败回了。郑亨正要冲过阵去,忽本营内鸣起锣来,乃拨马回阵,问道:“为何收兵?”薛鹿道:“小将恐元帅恃胜,冲入敌阵,遭他的暗算。”郑亨呵呵笑道:“若如此畏首畏尾,怎能杀寇成功?”薛鹿道:“据末将看来,适才二贼就是诱敌之计。”郑亨亦不答应,气忿忿归人帐中。兵士见主将不悦,各自埋锅造饭,吃得饱了,且去安息。
薛鹿密呼牙将传令部下道:“主帅既无良策,又拒忠言。今晚贼人必来劫寨,岂敢晏寝?人不许卸去戎装,马不许揭去鞍屧,整候半夜厮杀。”那些番儿们见众军多睡了,要他独自严警,反生怨怅,又不敢不遵,只得枕戈而待。才到三更,忽闻喊杀连天,砍入营寨。前队是步兵,雷一震、郭开山统领,用的都是火箭、火弩、火槍、火炮等器械;又用秫秸、芦苇等物,灌满硫黄,扎成三头列炬,只向燕军寝卧之处掷去。一时营中,真正如鱼游沸鼎,逃生无路。薛鹿连忙绰槍上马,向中营来救时,后队瞿雕儿、卜克两员大将统领马军齐到。薛鹿料道不能为力,招呼部下番儿辈,从暗中逃去。郑亨惊醒得来,手足无措,绰刀在手,望后营突烟而走。却有孙剪正等个着,劈心一槍刺死,割了首级。徐海箭疮将危,不消说得。孙殳亦死于乱军之内。燕兵三万,除二千番骑得脱外,余不满数百人逃得性命。高军师大胜收军。
忽报西北上又燕兵杀来,高军师亟命雕儿、卜克向前邀战。却是自己旗号,遂勒定了军马。那边来将,也只道是燕兵,先是宾铁儿匹马向前,一认,方知是瞿卜二将军,就合兵一处回来。未几,吕军师大队兵马皆到,咸宁接着问道:“先生来何神也?”请看书者猜一猜,是何缘故?原来高煦心怀怨望,未曾亲出。当日燕王造反,高煦随从行间,战功最大。燕王曾许立为世子,后乃止封齐王;其分藩地方,已为月君所龋高煦屡请,愿自统兵克复;燕王偏信了讹传之言,道是妖法利害,因此不许,只教他率兵牵制,去助他人成功。不消说是不怯气的。而又不敢违拗父命,但只点兵二千,拨与部下偏将王斌、盛坚二员,前往屯扎,竟当作虚应故事一般。刚刚立了寨栅,早被宾铁儿、董翥两个猛虎径冲营门,杀得大败亏输,逃回德州。并无阻碍,所以吕军师兵马来得这样迅疾。当下两军师互相执手,大家把破敌情由细说一番。吕军师赞道:“长兄用兵,仿佛淮一陰一,小弟甘拜下风。”高军师着实谦逊了几句。孙剪方把郑亨首级献上,吕军师道:“可悬之营门外,以辱燕师。”且屯驻军马,遣马灵前往打探,然后进龋却说薛鹿领了番儿部落,奔逃出营,在黑影里一口气走有五十余里,幸得后无追兵,方敢歇下。令番儿们于各村堡掳些牛羊鸡豚之类,并宰疲马十来疋,架起火来,略熏一熏,大家吃了些。正要起身,见有五六百逃命的败兵,仓皇奔来,就招呼在一处,径投李景隆大寨。将郑亨不听良言,以致丧没,并自己番部全师而返的话,备诉一遍。景隆问:“郑亨安在?”有逃兵答应:“已被杀死。”李景隆大喜,随令书记修表具奏:
郑亨刚愎自用,全军尽覆,不唯丧身,而且辱国;并寇势方张情由;又附荐薛鹿忠勇可任,乞加升奖,以励军心。星夜遣人飞奏燕京。
燕王览表大骇。遂加封李景隆为齐国公、征讨济南大元帅,赐黄旗、白钺并千里马、上方剑,专诛阃外;封薛鹿为左将军,世袭都指挥使,赐金盔、银甲、调弓、宛马;封奎真为通玄敷教、辅国大真人、护军仙师,赐宫锦八卦仙衣。镂金如意、玉柄麈尾各一。又命骁骑平燕儿、指挥滕黑六、内监朱狗儿三员上将,各统马步一精一兵三千,前赴李景隆军前助战。胜负如何?已焉哉,一将争先,早见首级悬于敌寨;何谓乎,三军缩后,却凭幻鬼因此雄城。下回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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