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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授笔于继业,曰:“这不是和我的诗,是和太白的诗,兄长切不可推却。”继业曰:“后不为例,弟方承命。”永青笑曰:“自后我亦绝不作诗,何如?”继业信笔题云:
太白今已往,已往不复还。
只有片云来,相对敬亭山。
永青大赞曰:“格既浑融,意复超迈,古调铿然,我当橐笔。”乃寻华一陽一山杯渡禅师法院。
历有月余,方从太平府出广德州。至宜兴山中,有洞曰善权洞,门是天成巨石,劈中划开。入洞数武,左有狮子,右有象王,中有如来法相,皆系混沌时奇石结撰而成,非人工制造之物。永青曰:“圣驾必然经此。”穷历洞中,窅无一人。随又从洮湖登小坯山,山底有石室,人迹所不到者,靡不搜遍。迤逦而到姑苏,造黄溪史彬之第。彬且惊且喜,问曰:“前者二位与程年侄在舍间别时,说要到青州去见女英雄,为何改头换面起来?今程年侄又在那里?”永青将一到济南,即与程、曾二人奉命访求帝主缘由,细说一遍。继业道:“目今旧臣遗老与忠义后人,大半都在阙下。论起来,年伯也该去走走。”史彬道:“我与郑洽奉有帝旨,要作吴越间东道主,所以在家静候的。”永青亟接口道;“这样说来,老伯一定知圣驾所向了!何不径同小侄去迎请复位呢?”史彬道:“这话何须贤侄说!去秋出都,圣驾就在老夫这里,共是九人。不期有奸臣识破,圣上就谕诸侍从各散,只带两位尊公,与道人程年兄星夜去了。今春圣驾到来,说要去游天台及括苍、雁荡诸山。洎而得郑年兄手书,说回銮时,仍到老夫舍间。不期候到如今,杳无信息,倒不知行在踪迹了。贤侄,尔道我心中苦也不苦?”永青道:“今我二人前去,凭你怎样要寻着。但恐路途相左,圣驾返到这边。那时老伯径奏请圣主,先到济南复位,留信与小侄辈,以便随后赶来。”史彬道:“贤侄说得极是。但我心上还有些放不下处。这个女英雄,未知实有忠诚翊戴否?倘或借此为名,自己要称王图霸;又或别有心事,要寻帝主,这不是坑陷了我君?凡事宜慎之于始,庶无后悔。”永青、继业齐声道:“这个老伯料错了,我等初到济上,先已细加访问,然后去请见。原来帝师是月殿嫦娥,燕藩是天狼列宿,在天上结了深仇下来的,势不两立。他奉着建文位号,是为我们忠臣义士吐气流芳于千秋万古的意思,这就是帝师的心事。小侄不知老伯所疑何在也?他左右辅助的,都是大罗剑仙不必说得。还有两位军师:一姓高,是旧日铁公的参军;一姓吕,是帝师化身去请来的。真正学通今古,才贯天人,布阵行兵,鬼神莫测,不在我朝青田先生之下。四方豪杰,莫不倾心归附。燕贼已久胆丧。这些话也说不了,老伯去,自然知道。”史彬道:“老夫一向得之传闻,今据二位贤侄说来,是个女中圣贤。社稷之福也。”
二人住了一宿,早起各加叮咛而别。星夜先到天台,访定光古佛之金地岭,与智岂页祖师之银地岭,并五峰十八刹,及寒山、拾得之隐身岩与石梁之方广圣寺,五百罗汉所居之处。又阅历各邑名山,至于宁波、会稽之间,凡灵区奥境,化城一精一舍,往来探访既遍。然后渡江登两天竺。继业曰:“地近尘嚣,讵肯来此?”既舍武林,自富一陽一溯桐庐,泛七里滩。见子陵钓台,永青曰:“不可不登,或者圣驾到过,亦未可定。”于是同登双台。台是天生两座石壁,东西相距百步。其上平正如台,台上各有一亭。二人先憩东亭,后造西台,见亭柱上题诗一首,字大如杯,墨痕尚新,永青亟趋视之。诗曰:
山川犹是世人非,谁学夷齐歌采薇?
法界三千觉路远,摩尼百八性光微。
汉皇宫阙铜人泪,老衲乾坤锡杖飞。
偶上钓台看日暮,浙东云树思依依。
永青手舞足蹈的嚷道:“何如?圣驾在此了!”继业看了说:“诗句虽有意思,何见得是御笔?就真个是的,又不知到何方去了。”再看旁边有落的款,是“青萝野衲朗然同齐己师登此题。”继业道:“何如?这定是我辈中人。”永青道:“你的话说得甚冷!难道圣上不假借个名儿?毕竟是我辈呢,好在祠内问问去。”那子陵祠就在东壁之下,有个老僧住着。叩其题诗缘由,老僧道:“数日前原有两个禅师到此,大家谈古论今,或哭或笑;后来就上钓台。却不知道题什么诗句。”永青又问:“如今到那里去了?”小沙弥从旁插嘴道:“听说要往雁荡山去。只走得一两日程途哩。”永青又问:“此去雁荡有几条路?”老僧道:“这里到括苍有两条路:一走龙门岭,一走桃花隘。到了处州,从水路至温州,只有一条路。那雁荡山却在海边大得紧哩。”
二人即便下山。到兰溪地方,继业径走龙门,永青分路由金华上桃花隘,约会于括苍山之禅智寺。未几,先后俱集。永青道:“我们先到雁荡,如或无踪,再来此处细访何如?”继业道:“极是!我已想出一个访的妙法在此。”即向袖中取出两柄扇来,扇上已写着前诗,将一把递与永青道:“目今天色正暖,用此为招牌,岂不妙甚?”永青大喜,遂星夜同赶至雁荡。先寻说法岩、大石龛、白石寺诸禅刹及大小龙湫,又登白石山。见有一峰,形如圆甑,色如白玉。上有字迹,如蚪龙欲舞,旁注“月君题”字样,是首五言律诗。永青道:“月君是帝师之号,题诗在此,是导引我等访求圣驾。一定有些好音了。”于是向海畔诸山,各处踪迹。
一日至宝岩寺,是个丛林,两公遂将诗扇故意招遥有一僧注视久之,就来借观,看了诗句,问:“二位道长,此是佳作否?”永青就生出个机变来,应道:“这事大有奇异!此非说话之所。”那僧人怀疑,随引二人到王龟龄读书台畔。籍地坐定,永青胸中早已打稿,便开言道:“这做诗的,与我二人休戚相关。闻知他在雁荡,所以不远千里而来。若得会面,就要把内中奇异,与他说个明白。看起来,我师必认识题诗的人,还求指示。”那僧不答,却盘问起乡贯、姓字,因何出家云游的话。继业恐永青又说囫囵话,即应声道:“我两人是访求建文皇帝的,这诗可是御笔否?”那僧愕然道:“贫僧与这做诗的道友,也是访求圣上的。”永青亟问:“大师访皇帝怎么?”
那僧亦应道:“二位访皇帝怎么?”继业就把真名姓并访求复位的话约略说了。那僧道:“若然,当以实告。贫衲先兄是兵部<a href=/shishu/431>尚书</a>齐泰;这位作诗的,是宋学士讳濂之令似。我与他不期而遇于钓台,却是同心要访求圣上,做个侍从弟子,因此寻到雁荡。前日闻得皇帝要向潮音洞去,朗然师就泛海去寻,留我在这里再访一访,约会于郑洽家内。不期返遇着两位世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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