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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见了多少金银,便道:“你拚这老性命,卖与两位罢。”老兵道:“若不说个明白,我知道做得来做不来?丢了性命,有恁的钱财享用?”公孙大娘道:“不要你去动刀动槍的,我今先说大概与你。你只看守着城门,等大军到时,开关放进。你儿子只要扮作报军,先去报说:城内有无数贼兵,杀起来了。就是你二人的功劳。那老渔翁,我与他宇一纸,到我军师营门投递过,原在渔船内静候。一切行事,总是我二人去,与你们绝不相干。可做得呢?”老兵等方齐声应道:“做得,做得。”公孙大娘道:“你父子仍去守门,明夜回来与你号令。”渔翁喜得指手划脚,向着老兵道:“兄弟,可见我老实人,倒撞着了造化哩。”
当夜无话,黎明时候,公孙大娘写了送高军师的一小札,教渔翁缝在衣领内,打发先去。自己在新旧两城各处走遍,看了堆贮粮草的所在,买了硫黄焰硝引火之物,仍回到孟老兵家下。他儿子已在等候。公孙大娘问:“你有号衣号旗么?”应道:“有的。”又问:“你穿了号衣,执了号旗,可直到得营门么?”应道:“去得。”公孙大娘道:“可是易的。你看广储、保扬二仓火起时,就飞马向自己营前,大声报说:城内有无数贼人放火,杀人各衙门内,连自己的兵将都反了。若盘问你时,只说贼人都在东北,我是西关守卒,不知多少。报了之后,你自择稳便处躲着,候城中安定,径来受职做官。”小卒依令去了。老兵回来,公孙大娘问:“你同守门的有几个?”应道:“向来只是我父子。近因紧急,又添了四个,都与我相好的。”
公孙大娘道:“如此却好。有些妙药在此,你去打斤好酒,调人些少,给他吃三杯,便醉得不知人事了。”老兵道:“不要药杀了他?”说:“只半日便醒,不妨事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独守看门了。看我家兵马,是头上都带红巾的,即速开关放进。若是你们兵马回来,切不可开,切不可开。”老兵道:“若不开,他杀进来,怎么处?”公孙大娘道:“你的功劳,就在不开进自家的人。若外边杀入,你就躲了,自有人来对敌。”老兵大喜,领命去了。然后与飞娘说道:“今早见城东北敌楼面前,竖着两校蛇矛,有二丈来长短,是摆列着看的东西。那里守兵独少,想是倚着城外结营之故。你到二更以后,带着一盏小灯笼,藏个火种,悄悄向城根伏着。只看火起时,疾走上城,用我的飞剑,杀散守兵,即将灯笼点着。并自己白绫号旗,扎于蛇矛之刃,竖立城头。但望城外贼被杀散,如飞向西关门接应老兵,紧守着城门,我放火后也到西关来会,以防意处。”各人行事不题。
却说高军师与燕兵对垒三日,见他不敢出战,意欲用火攻敌寨,忽探路卒报拿一渔翁,说是公孙大娘差来的。军师即令唤进,在衣领内取缄呈上,写着八句云:
城内烧粮草,城上竖旗号。
西关是乾方,专候军师到。
遣将杀贼人,还须用智巧。
寄言满将军,偶尔非所料。
军师看了大喜,屏退左右,细问渔翁,方知始末。随赏银百两,令于平定扬城之后,送胡小姐入城。渔翁遵命自去。军师随请景佥都、满释奴,并各将佐,齐赴中军,看了缄帖,莫不错愕赞叹。景佥都道:“偌大城池,却在两员女将掌握之中,我当愧死。”高军师道:“初不过访一贞女,遇一渔翁,便在这个里头做出非常之事,建立非常之勋,亦千古以来非常之女子也。”即传密令:“平燕儿、雷一震、小皂旗、卜克四将,随我攻彼中营。景佥都与崇南极、盛异、彭岑、马千里攻其左营。满将军率领牛马辛、张鹏、卢龙三将,攻贼右营。一见城中火发,务些齐心并力,端破贼垒。贼奔于东北者,金都追之。奔于西南者,满将军追之。逼他弃城而去,方可回师。我与雷将军等先杀人城,接应两位女将。厮杀全用马军,其步卒仍着守寨。部署已定,同景佥都凭高而望。时正建文十六年春二月十五夜,皓魄初升,苍烟欲淡,空蒙霄霭之间,带着千重杀气。
高军师不禁慨然,命酒小酌。佥都太息而言道:“耿炳文以三十万,李景隆以六十万,皆败于燕逆数千之众,人耶?天耶?”高军师应道:“天人各居其半。兵太多,虽良将亦难约束,何况庸材乎!今以庸材而将多兵,安得不败?故国之败于庸材,人也,而生此庸材,为君所不知而用之,天也。从来治乱兴亡,类皆若此。”佥都道;“良将用兵,自然能以少击众,但何以兵多而返不能约束?淮一陰一云:多多益善。夫岂夸言耶?”高军师应曰:“然,彼以此语骄于汉高耳。夫战者气也,唯勇士能作气,而怯者随之。勇者多而怯者少,则怯者气作面亦与之俱勇。若使一军皆勇,则一夫之气,胜于百夫,是故气作而可以一当百。若至有数十万之众,则勇者一二而怯者八九,怯者之气委靡不振,则勇者亦与之俱消。而况未知纪律,未经训练者哉!袁绍、曹瞒、荷坚,皆以奸雄之才,纵横天下而至败亡,则皆以百万。我帝师勤王以来,至于今日,所降兵卒不可计算。师贞先生止取十一于千百,将不满万,莫敢撄锋。”说未竟,遥见一骑驰至燕营,有似报军样子,而城中黑烟骤起,烈焰扑天,燕军后营早已移动。高军师立命大开营门,震炮一声,十二员上将一齐杀进,如烈风骤雨,直砍敌营。燕军先闻报说城内奸细作乱,兵士皆反了,各人恋着家下妻子,谁肯舍命,唯有抛戈弃甲,觅路逃生,不战而溃。茹、王佐、解缙回首一望,见城楼上竖着面素绫销金龙凤帝师旗号,吓得魂不附体,心知乱在东北,亟向西南而走。唯吴玉一军,为佥都截住,只得向东奔逃。时高军师疾向西关,才到得吊桥边,城门已经洞开,却不见有一人,遂率军至府衙门。厅县各官,早已齐齐整整,皆来跪接。军师一面令人救火,一面安抚百姓,招降兵卒。随问:“知府何在?”郡丞马凌云跪禀缺员,呈上金樱又问:“马凌云,汝年尚少,未必是建文皇帝的旧巨子,食其禄者忠其事,何故降得这般容易?”答道:“是罪臣子妻妾所教。”军师大笑,各还原职。
原来马凌云是胡瀹之婿,一妻一妾,总是他的女儿,一个亲女,一个义女,就是月君降鹿怪时救出来的,所以极力苦劝丈夫归顺。这句妻妾所教的话,尚未说到究竟,只因景佥都到来,不敢再说,各自退去。时崇南极。雷一震等,各献燕将首级,崇北极已自缢死,城中兵民无不安定。落后满释奴等四将回来,说:“追赶燕兵二十余里,杀者杀了,逃者逃了,止剩得四十余骑,走投没路,正要擒他,不期河边有船伺候,被贼接应而去。”且住,其逃脱性命者,就是茹王常、解缙、王佐,并几个亲随心腹,后来茹王常受诛,解缙遣戍,王佐革爵,此系燕朝之事,不在本传之内,请看再演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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