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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卷四</b>
○马仆射总
检校右仆射总,元和末节制东平。长庆二年六月十日午时,寝熟,梦二军吏 乘马入中门,及阶而下,一人握刀拱手而前,曰:“都统屈公。“公惊曰:“都 统谁耶?“曰:“见则知矣。“公欲不去,使者曰:“都统之命,仆射不合辞。“ 不觉衣服上马。一吏引,一吏从,遂出郓州北郭门数百里,入城又数十里,见城 门题曰:“六押大都统府“。门吏武饰,威容甚严。
入一二百步,有大衙门,正北百余步,有殿九间,垂帘下有大声曰:“屈上 阶。“阴知其声,乃杜司徒佑也,遂趋而升,二阉竖出卷帘。既而见之,果杜司 徒也。公素承知友,交契甚深,相见极喜,慰劳如平生。遂揖坐,都统曰:“莫 怪奉邀否?佑任此官,年劳将转,上司许自择替。中朝之堪付重权者,今揣量无 逾于阁下者,将欲奉托耳。此官名六押大都统,□□不是过也,且以大庇亲 族知友耳。人之生世,白驹过隙,谁能不死。而又福不再遇,良时易失,苟非深 分,岂荐自代。权位既到,幸勿因循。“公曰:“生为节制,死岂为民?阳禄方 崇,阴位谁顾。直使为王且不愿,况都统哉?“杜曰:“上请授公,天命难拒。 文符即下,何能违天!“公曰:“天听甚卑,亦从人欲,奈何自取求替,诬其天 命乎?“杜曰:“终与公,公岂能免。“公曰:“终不受,都统安能与?必若以 鬼相逼,岂无天乎?“杜乃顾谓群吏曰:“公既拒,事不谐矣!“公曰:“渴, 请两盂茶。“杜仍促煎茶。从吏曰:“仆射既不住,不合饮此茶。况时热,不可 久住,宜速命驾。“
俄而牵马立于故处,公辞将去,都统步步送之。既下阶,执手曰:“勉修令 图,此位终奉。“遂乘马南行,旧吏引从如初,乃却从故道(以下疑有阙文)
○华山客
党超元者,同州合阳县人。元和二年隐居华山罗敷水南。明年冬十二月十六 日,夜近二更,天晴月朗,风景甚好,忽闻扣门之声。令童候之,云:“一女子, 年可十七八,容色绝代,异香满路。“超元邀之而入,与坐,言词清辨,风韵甚 高,固非人世之材。良久,曰:“君识妾何人也?“超元曰:“夫人非神仙,即 必非寻常人也。“女曰:“非也。“又曰:“君知妾此来何欲?“超元曰:“不 以陋愚,特垂枕席之欢耳。“女笑曰:“殊不然也。妾非神仙,乃南冢之妖狐也。 学道多年,遂成仙业。今者业满愿足,须从凡例,祈君活之耳。枕席之娱,笑言 之会,不置心中有年矣,乞不以此怀疑,若徇微情,愿以命托。“超元唯唯。又 曰:“妾命后日当死于五坊箭下。来晚猎徒有过者,宜备酒食以待之。彼必问其 所须,即曰:亲爱有疾,要一猎狐,能遂私诚,必有殊赠。以此恳请,其人 必从。赠礼所须,今便留献。“因出束素与党,曰:“得妾之尸,请夜送旧穴。 道成之后,奉报不轻。“乃拜泣而去。
至明,乃鬻束素以市酒肉,为待宾之具。其夕,果有五坊猎骑十人来求宿, 遂厚遇之。十人相谓曰:“我猎徒也,宜为衣冠所恶。今党郎倾盖如此,何以报 之?“因问所须,超元曰:“亲戚有疾,医藉猎狐,其疾见困,非此不愈。“乃 祈于诸人:“幸得而见惠,愿奉五素为酒楼费。“十人许诺而去。南行百余步, 有狐突走绕大冢者,作围围之,一箭而毙。其徒喜曰:“昨夜党人固求,今日果 获。“乃持来与超元,奉之五素。既去,超元洗其血,卧于寝床,覆以衣衾。至 夜分人寂,潜送穴中,以土封之。
后七日夜半,复有扣门者,超元出视,乃前女子也,又延入。泣谢曰:“道 业虽成,准例当死,为人所食,无计复生。今蒙深恩,特全毙质,修理得活,以 证此身。磨顶至踵,无以奉报。人尘已去,云驾有期,仙路遥遥,难期会面。请 从此辞。药金五十斤,收充赠谢。此金每两值四十缗,非胡客勿示。“乃出其金, 再拜而去,且曰:“金乌未分,有青云出于冢上者,妾去之候也。火宅之中,愁 焰方炽,能思静理,少息俗心,亦可一念之间,暂臻凉地。勉之!勉之!“言讫 而去。明晨专视,果有青云出于冢上,良久方散。
人验其金,真奇宝也。即日携入市,市人只酬常价。后数年,忽有胡客来诣, 曰:“知君有异金,愿一观之。“超元出示,胡笑曰:“此乃九天掖金,君何以 致之?“于是每两酬四十缗,收之而去。后不知其所在耳。
○尹纵之
尹纵之,元和四年八月肄业中条山西峰。月朗风清,必吟啸鼓琴以怡中。一 夕,闻檐外履步之声,若女子行者。纵之遥谓曰:“行者何人?“曰:“妾山下 王氏女,所居不远,每闻郎君吟咏鼓琴之声,未尝不倾耳向风,凝思于蓬户。以 父母训严,不敢来听。今夕之亲有适人者,父母俱往,妾乃独止。复闻久慕之声, 故来潜听。不期郎之闻也。“纵之曰:“居止接近,相见是常。既来听琴,何不 入坐?“纵之出迎,女子乃拜。纵之略复之,引以入户,设榻命坐。仪貌风态, 绰约异常,但耳稍黑。纵之以为真村女之尤者也。山居闲寂,颇积愁思,得此甚 惬心也。命仆夫具果煮茗,弹琴以怡之。山深景静,琴思清远,女意欢极。因留 宿,女辞曰:“父母如何?“纵之曰:“喜会是赴,固不夜归。五更潜复闭户为 独宿者,父母曙到,亦何觉之。“女笑而止。相得之欢,誓将白首。绸缪之意, 无不备尽。
天欲曙,衣服将归,纵之深念,虑其得归而难召也,思留质以系之。顾床有 青花毡履,遽起取一只锁于柜中。女泣曰:“妾贫,无他履,所以承足止此耳。 郎若留之,当跣足而去,父母召问,何以说告焉?杖固不辞,绝将来之望也。“ 纵之不听,女泣曰:“妾父母严,闻此恶声,不复存命。岂以承欢一宵,遂令死 谢?缱绻之言,声未绝矣,必忘陋拙,许再侍枕席,每夕尊长寝后,犹可潜来。 若终留之,终将杀妾,非深念之道也。绸缪之欢,弃不旋踵耳,且信誓安在?“ 又拜乞曰:“但请与之,一夕不至,任言于邻里。“自五更至晓,泣拜床前,言 辞万端。纵之以其辞恳,益疑,坚留之。将明,又不敢住,又泣曰:“妾前生负 郎君,送命于此。然郎之用心,神理所殛,修文求名,终无成矣!“收泪而去。
纵之以通宵之倦,忽寝熟,日及窗方觉,闻床前腥气,起而视之,则一方凝 血在地,点点而去。开柜验毡履,乃猪蹄壳也。遽策杖寻血而行,至山下王朝猪 圈,血踪入焉。乃视之,一大母猪,无后右蹄壳,血引墙下,见纵之怒目而走。 纵之告王朝,朝执弓矢逐之,一矢而毙。其年纵之山下求贡,虽声华籍盛,终终 无成,岂负之罪欤?
○王煌
太原王煌,元和三年五月初申时,自洛之缑氏庄。乃出建春门二十五里,道 左有新冢,前有白衣姬设祭而哭甚哀。煌微觇之,年适十八九,容色绝代。傍有 二婢,无丈夫。侍婢曰:“小娘子秦人,既笄适河东裴直,未二年,裴郎乃游洛 不复,小娘子讶焉,与某辈二人,偕来到洛,则裴已卒矣。其夫葬于此,故来祭 哭耳。“煌曰:“然即何归?“曰:“小娘子少孤无家,何归?顷婚礼者外族, 其舅已亡。今且驻洛,必谋从人耳。“煌喜曰:“煌有正官,少而无妇。庄居缑 氏,亦不甚贫,今愿领微诚,试为咨达。“婢笑,徐诣姬言之。姬闻而哭愈哀, 婢牵衣止之,曰:“今日将夕矣,野外无所止,归秦无生业。今此郎幸有正官而 少年,行李且赡,固不急于衣食。必欲他行,舍此何适?若未能抑情从变,亦得 归体,奈何不听其言耶?“姬曰:“吾结发事裴,今客死洛下,绸缪之情,已隔 明晦。碎身粉骨,无谢裴恩。未展哀诚,岂忍他适。汝勿言,吾且当还洛。“其 婢以告煌,煌又曰:“归洛非有第宅,决为客之于缑,何伤?“婢复以告。姬顾 日将夕,回称所抵,乃敛哀拜煌,言礼欲申,哀咽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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