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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羽面相顾,鸣弓上新弦。
射麋入深谷,饮马投荒泉。
马上共饮酒,野中聊割鲜。
相看拚醉饮,从此勒燕然。
筵宴已毕,元帅又吩咐取过银牌彩缎来,赏赐金天雷。手下将佐,各各有差。又吩咐取过西海蛟斗大的头来,竖一条高竿于接天关外,把他的头悬在高竿之上,号令诸番,迟降者以此头为例。
却说金眼国国王听见西海蛟砍了首级,不觉的放声大哭,哭得好不痛苦也,说道:“西海蛟乃是我国中的擎天白玉柱,跨海紫金梁。今日一旦丧于南人之手,再有何人能扶助我的江山,能撑持我的社稷?”说了又哭,哭了又说。
说犹未了,只见把关的番兵飞跑而来,报说道:“南朝人到我们的关外竖一根高竿,高竿之上悬挂着西总兵的首级。首级上插着一面红旗,红旗上写着‘迟降者以此为例’七个大字,号令关中,出言无状。”国王又听知这一场报,越发哭哭啼啼,哭一个不了,啼一个不休,盘龙三太子说道:“西总兵为国亡身,今被悬竿之惨。孩儿无以报他,情愿统领一枝人马,开关截战,枭取那个矮狗奴之头,也把他来悬在关上,才了得个冤报冤之事。”国王道:“孩儿差矣!我兵新丧主帅,人无战心。况兼他那里出阵之时,未必就是那矮子,怎么就能够冤报冤么?”三太子道:“既不能冤报冤来,我且领枝人马冲下关去,夺回西总兵之头,葬之以理。这也不失以德报德之道。”国王道:“孩儿也未可造次。南人诡计极多,他既是要号令我国中,岂可不设兵守御。或者以此为饵,四路里埋伏军马,未可知也。难道就是以德报德?”三太子道:“既不能冤报冤,又不能德报德,教孩儿这一点心怎么能够表白?”国王道:“我也想来,这如今没有别法,只得备办三牲礼物,到关上对着他的头祭他一番,聊表我们一念之诚罢了。”三太子说道:“父王之言有理。”即时备下三牲,陈设供案,遥对着西总兵的头大祭一番。奠三杯酒,焚几炷香,读一篇祝文。文曰:维某年某月,金眼国国王莫古末伊失谨以庶羞之仪,致祭于总兵官西海蛟而言曰:呜呼!维我有国,维将军赫。衽兹戈兵,奋彼羽翮。有锋斯摧,无梗不馘。余方寄之干城,而胡罹藁竿之厄,虽然将军之头可断,将军之心不可刲剖;将军之头可悬,将军之志不可摘。呜呼!生抱豹韬,死裹马革。悠悠彼苍,将军何忒!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祭毕,一个国王,一个三太子,抱头而哭。哭声未绝,只见祭桌上一只鹅平白地跳将起来,叫了一会,却说道:“太子哥,太子哥,前行还主折人多,陪了一壶酒,还要陪着一只鹅。”国王、太子都吃了一惊。国王道:“这莫非是西总兵有灵,来告诉我们的祸福?我儿,只怕前向凶多吉少。不如趁着此时,献上一封降书降表,也免得举国的生民涂炭。你意下何如?”这几句话儿,分明说得有理,那晓得三太子是血气方刚之人,知进而不知退,即时大怒,说道:“父王差矣!岂可因这些小妖谶,误我军国大事。”道犹未了,一手挝过鹅来,一手提起剑来,把个鹅一挥两段,高叫道:“凡我臣子有不尽心报国者,罪与此鹅同!”太子这一发怒之时,左右们无不凛凛。国王心下十分不悦。当有一个驸马将军,名字叫做哈里虎,看见国王不悦,跪上前去,禀说道:“胜败兵家之常,虽然折了西总兵,幸有三太子在这里。三太子英雄盖世,韬略无双。莫说一个西总兵,就当得十个西总兵。莫说一个南将,就当得百个南将。既是太子尽心为国,小臣辈何敢贪生!凡有差除,愿效犬马之报。”
国王听见驸马将军这一席劝解,心上才有些欢喜,说道:“非我志馁,肯服输于人。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狗也,故此莫若早些回头罢!”三太子说道:“父王宽心!不是孩儿空口所言,孩儿有个退兵良策,那怕他百万南兵,也不在孩儿心上。”番王道:“是个甚么良策?你说来我听。”三太子道:“南朝既斩了西总兵,料定了我国中再没有个能者,防备之心渐渐的懈怠,况且他的宝船停泊在我内港,水路曲折,他岂能尽知。我若还是陆路上厮杀,胜败尚未可知。孩儿今夜拨出海鳅船五百只,顺风直下,装载火箭、火枪、火药之类,趁他在睡梦中间,放起火来,烧他几百号,且惊他一惊。这叫做‘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孙武子最上兵法,岂不为美!却又再调附马哈里虎,领一队人马,陆路上截杀他一番,教他背腹受敌,支持不来,活捉他的将官,生擒了他的主帅。到家之时,割下他的头,也挂在竿子上,却不替西总兵报了这个仇。岂不双美!父王,你说此计何如?”番王说道:“此计也还通得。”哈里虎道:“太子妙算,真有鬼神不测之机。我王社稷安于泰山,何虑南朝人马。”番王道:“既如此,你们依计而行。只是不可轻易,不要贻我以后忧就是了。”
盘龙三太子别了番王,自行其计。坐上牛皮番帐,点齐五百只海鳅船,精选一千余人会水的兵卒,另选四员水军头目做个副将。一更左侧,上了海鳅船。军士都坐在舱底上,寂寂无声。恰好的这一夜月白风清,波恬浪静,海鳅船五百只,顺着那一股流水放将出来,看看的将近宝船,大约还有一二里之远,三太子传下将令,把这些大小海鳅船,一齐湾住,着两只巡哨的小鳅,轻轻的前去体探。一会儿,体探的回来,说道:“南船上人人都在做梦,个个都在扯呼,只有一只船上有些灯亮。”这灯亮不知是谁?原来是官封引化真人张天师。天师怎么还有灯在?
却说天师坐在朝天宫里,心里似梦非梦,眼儿欲开未开。只见一个穿红的走到面前来,打一个恭。天师睁开眼来,问说道:“你是那个?”其人也不作声,也不见在那里去了。天师醒过来,心上有些疑惑,说道:“今日值日天神,却是龙虎玄坛赵元帅。怎么有个穿红的过我面前?”道犹未了,国师差下一个人,送了一幅小启儿。天师拆开读之,上面只有十个字,那十个字说道:“夜半一场灾,天师仔细猜。”
天师看见这十个字,心上老大的明白,说道:“‘灾’字是个川下火。我适来看见穿红的走下过,却不也是个火料。想是今夜有个甚么火灾?国师只来告诉我,是教我准备的意思。他不曾去告诉元帅,我也不消去告诉元帅。”
即时间叫上一声:“值日神将何在?”只见一个龙虎玄坛赵元帅,就在阶下打恭,天师道:“今日是你值日么?赵元帅道:“是小神值日。”天师道:“我们宝船上,今夜该主些甚么灾悔?”赵元帅道:气今夜子时三刻,荧惑流光,直射武曲。多般有些火灾。”天师道:“有我贫道在这里,怎么做得这个勾当?”赵元帅道:“但凭天师吩咐,小神敢不竭力。”天师道:“你与我叫过风怕、雨师来,我自有个话儿吩咐他。”赵元帅应声而去。
一会儿,四个神道一字儿跪着磕头,禀说道:“适承天师老爷呼唤,有何使令?”天师道:“你们是甚么神祗?”其神道:“小神们都是司风的风伯。”天师道:“怎么有四个?”其神道:“一个是三月鸟风,一个是五月麦风,一个是七八月檐风,一个是十二月酒风。”天师笑起来,问说道:“那三个叫做信风,我已知道了。这个怎么叫作酒风?”其神道:“十二月天冷,饮酒挡寒,多饮了几盏,就有些发风,故此叫做十二月酒风。”天师道“这个发酒风的,算不得个人数。也罢,你们今夜都在这里伺候,有功之日,明书上请。”道犹未了,又有四个神道一字儿跪着磕个头,禀说道:“适承天师老爷呼唤,不知有何使令?”天师道:“你们是甚么神祗?”其神道:“小神们是行雨的雨师。”天师道:“怎么也是四个?”其神道:“小神按东西南北四方,故此也是四个。”天师道:“你们既是个雨师,怎么这等衣冠不正,言语侏(亻离)?”雨师道:“天师在上,还有所不知。这如今世变江河,愈趋愈下,假饶孔夫子也有些衣冠不正,也有些言语侏(亻离)。”天师道:“怎见得?”雨师道:“亵裘长短,这岂不是衣冠不正?夫子之言不可闻,这岂不是语言侏(亻离)?”天师道:“这都是解释之辞。也罢,你们今夜在这里伺候,有功之日,明书上请。”风伯、雨师一齐禀道:“小神们今夜在这里伺候,天师有何令旨?”天师道:“今夜子时三刻,我们船上主有火灾。听令牌响为号,令牌一响,你们即时要来:风刮开去、雨要淋下来。不许迟延误事,违者治以罪。”风伯、雨师应声而去。毕意不知这夜半之时,有个甚么火灾?风伯、雨师有个甚么显应?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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