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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黄忽然跳下来,叼着一块彩色卡纸跑向我。那是不知哪个孩子掉的许愿卡,上面用蜡笔歪歪扭扭写着:“希望所有小猫都有饭吃。”它把卡片放在我脚边,抬头看我,眼睛里映着初升的月亮,像两颗融化的太妃糖。
风穿过绿化带,带来草木的清香。我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不是所有伤痕都要用复仇来治愈,有些爪印,终会在时光里,长成花朵的模样。阿黄摇了摇铃铛,带着猫群往亮着灯的单元楼走,那里有等待它们的晚餐,和永不熄灭的温柔。
深秋的银杏铺满小径时,阿黄没能等到“退休仪式”。它蹲在便利店老地方的身影,永远停在了那个桂花香弥漫的傍晚。
穿黑衣服的男人来得比秋风更急。麻醉针擦着阿黄耳边飞过,扎进树干发出“噗”的闷响。小橘带着猫群想冲过来,却被捕兽网罩住,只能透过网格看见阿黄被钢管砸中脊背的瞬间——它像片落叶般飞出去,却在跌落时仍蜷着身体,试图护住身后发抖的三花奶猫。
“老东西还敢护崽!”为首的男人踩着阿黄后腿的旧伤,金属鞋底碾过骨头碎裂的声响让王婶手里的猫罐头“咣当”落地。她想冲过去,却被儿子拽住胳膊:“妈!别管这畜生!”阿黄抬头看她,瞳孔里的光正在熄灭,却在看见她胸前晃动的陈叔钥匙扣时,尾巴尖微微颤了颤。
那是王婶第一次在阿黄眼里看见恐惧。它不再像七年前那样龇牙,只是用前爪轻轻扒拉她的裤脚,像极了当年陈叔出殡那天,它蹲在她家门口,用同样的动作求她开门的模样。
“放开它!”我举着手机冲过来,却被男人一巴掌打翻在地。阿黄突然发力咬住他手腕,直到鲜血渗进它的牙缝,却在他挥刀时,主动松开了嘴——刀刃划过它咽喉,血珠溅在王婶的围裙上,那上面还绣着没完工的小鱼,是给阿黄织的过冬围巾。
“大黄!”王婶的尖叫混着幼猫的悲鸣。阿黄倒在她脚边,喉咙里涌出血沫,却仍努力抬头,用沾血的爪子碰了碰她颤抖的手。这是七年来,它第一次主动触碰伤害过自己的人。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时,王婶跪在走廊里,把染血的围裙撕成布条。“都是我的错……”她反复擦着阿黄留在瓷砖上的血迹,指缝里渗进的血让她想起陈叔临终前的眼神,“当年我怕儿子坐牢,让他把你扔进河里,你却游了十里路,叼着他的工牌来我家……”
凌晨三点,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撕裂寂静。阿黄的爪子从无菌布下滑落,王婶扑过去握住它,发现掌心里躺着枚带血的猫爪——那是它为了不抓伤求救的幼猫,自己咬断的指甲。“对不起……对不起……”她把猫爪贴在脸颊上,泪水混着血珠滴在阿黄紧闭的眼皮上。
奇迹发生在黎明前的暴雨里。当第一声惊雷炸响时,阿黄突然抽搐着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病房门口——那里站着个穿旧保安服的“人”,手里拎着阿黄七年前丢失的铃铛。王婶猛地转头,却只看见被风吹开的窗户,和窗台上沾着的半片银杏叶。
“喵……”阿黄的叫声微弱如游丝,却让整个走廊的流浪猫都开始呜咽。它舔了舔王婶掌心的伤口,那是刚才她为了替它挡刀,被男人划伤的。小橘不知何时挣脱了捕兽网,跳上病床,把陈叔的旧笔记本推到阿黄爪边,上面还留着它当年用血踩出的梅花印。
后来,阿黄脖子上多了枚银色项圈,里面嵌着陈叔的铃铛碎片。王婶每天推着轮椅带它巡视小区,逢人就掀开它腹部的毛发,展示那道与她菜刀疤重合的旧伤:“看,这是我们一起扛过的疼。”
冬至前夜,小区流浪猫据点多了块墓碑。阿黄趴在碑前,看王婶把陈叔的日记和自己的断爪埋进土里。雪花落在它新长的绒毛上,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歌声,唱的是陈叔生前总哼的那首《流浪的月亮》。
“该回家了,大黄。”王婶给它披上毛线毯,毯子边缘绣着七只小猫,代表它救下的七条生命。阿黄转头看向便利店方向,那里的招工启事被换成了“宠物友好店铺”的标识,新店员正在给流浪猫们分发热牛奶。
当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时,阿黄的铃铛突然发出清响——没有风,没有触碰,却像有人在远方轻轻摇晃。王婶抹了把眼泪,听见怀里的阿黄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喵”了一声,尾巴尖最后一次扫过墓碑上的“陈”字,像是在说:“看,我们都学会了好好活着。”
雪越下越大,却盖不住墓碑旁新冒的绿芽。那是阿黄用带血的爪子刨开的土,里面埋着小橘们偷偷藏的猫草种子。或许春天来临时,这里会开出最鲜艳的花,就像阿黄用生命教会我们的:伤痕会结痂,血会被风吹干,而善意种下的种子,终将在时光里,长成遮风挡雨的森林。
而阿黄,永远是那片森林里最亮的星,用带血的温柔,继续守护着人间的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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