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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四月前必得启程。”叶树盛轻声答道,孙老夫人半闭着眼睛盘算着日子,官家也就这几天了,皇家守孝以日代月,看样子自己得死在官家后头,这样才能让十二娘既在出了国孝后,又能赶在自己热孝内出嫁……
“太婆,四爷还是不见人,我今天……”叶树盛看着孙老夫人,压抑的惶恐,声音微抖的低低说了一句,孙老夫人神情漠然:“四哥儿是个聪明人。”
“可是……”叶树盛脸色先白又青,一句话没说完却被孙老夫人打断回去:“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叶树盛猛低下头,眼泪连成串落到床褥上,孙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他道:“寿王立了太子,四哥儿……就只有这一条归路了,自古以来,放手争天下的,要么君临天下,要么,”孙老夫人顿了顿:“归于黄泉。四哥儿早就明白这个理儿,四哥儿如此,叶家,也是如此。”孙老夫人最后几个字说的苍凉悲伤,叶树盛泣不成声:“太婆!我不怕,我不是为自己,我是……妹妹们,还有孩子……孩子们,何其无辜!”
“他们姓叶,”孙老夫人况味未明的轻笑了一声:“就因为他们姓叶,打一生下来,他们就比别人金贵,锦衣玉食,前程似锦,叶家的好处他们享了,叶家若有祸,他们自然也跑不了,这很公道。”叶树盛听的忘了流泪,呆呆的看着孙老夫人,孙老夫人怜惜的抚了抚他的脸颊温声道:“你是个好孩子,比你爹强,你记着,往后你只要顾好自己,叶家,有老二媳妇在,这一支是无碍的。”
“太婆,晋宁郡王府真能护得住老二媳妇和几个孩子?”叶树盛忧心问道,孙老夫人肯定的垂了垂眼皮:“嗯!”
“您不是说,太子是官家用尽手段,费尽心机自小养大的承大位的人,心机手段纵不如官家也差不远,那晋宁郡王府?”叶树盛越说忧心越重,孙老夫人看着叶树盛,神情寥落中带着丝厌烦:“所谓事易时移,彼一时此一时,当年先皇从没有让官家继位的打算,诸皇子中,也数官家势力最弱,若不是他心狠手辣杀尽诸皇子……”孙老夫人顿了顿,双眼下意识的眯了眯:“那时候,先皇还是想杀了他,而不是让他继位!可后来,倒是先皇死的不明不白。”孙老夫人的直言不讳,只听的叶树盛心惊肉跳。
“太子现在跟官家那时大不一样,官家连这天下都是为她夺的,他为他把一切都铺垫好了,太子但凡有点脑子,也知道要粉饰太平,做个所谓的仁义之主,你看看,官家这些皇子,老二高墙圈禁多年,官家走时,必定会赐他一碗鹤顶红,老三,”孙老夫人一声讥讽的轻笑:“领了修陵的差使,修了陵再护陵,这辈子就替官家做个守墓人吧,四哥儿也不知道是走在官家之前还是之后,五个皇子,已经没了三个,老五一来内外无援,二来,他自小就摆明不争,也是个聪明人,就算没有这场拥立的大功劳,太子也要留着他装点兄弟之情,只要老五好好儿的,那李家妮子就有法子护得老二媳妇母子周全。”
“五爷一直跟四爷亲近,谁知道后来竟铁了心跟太子站到了一处,若不是五爷下死力替太子支撑,先前官家在离宫昏迷,这中间多少机会!”叶树盛咬牙恨道,孙老夫人愣了愣,一时竟想的失神,老五铁了心,是因为李家妮子,四哥儿也是因为她,才屡失先机,她是死而复生之人,照简先生的话说,是生而复生的逆命之人……逆命之人!孙老夫人心里一阵猛跳,逆命之人!若是当初四哥儿娶了她,是不是四哥儿这命也能逆了?也能逆断官家这费尽心机的安排?
“太婆?”叶树盛见孙老夫人双目直直的呆愣不动,吓的忙轻叫了一声,孙老夫人猛的恍过神来,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过去了,都过去了,错,也错过了,已经错过了……
“你去吧,这几天不用过来了,往后,你只管顾好自己,去吧。”过了好一会儿,孙老夫人才低声吩咐道,叶树盛惊疑不定的看着孙老夫人,却不敢多问,自从寿王立了太子后,太婆的慈祥和耐心好象都用完了,冷峻的让人畏缩。
吕嬷嬷送走叶树盛,掂着脚尖过来,轻巧的抽去孙老夫人背后的软垫,孙老夫人由着她侍侯着躺好,睁眼看着绣纹精美的帐顶,慢慢叹出一口气:“我这几天总梦见姚姨娘。”吕嬷嬷被孙老夫人这句话吓了一跳,忙直起身子看向孙老夫人,孙老夫人脸上带着丝丝怅然和不解:“我就想不明白,官家那样的人,怎么能喜欢姚姨娘那样的?”吕嬷嬷恍过神来,侧身坐到脚榻上,留意着孙老夫人的神情听她说话。
“她生了庶长子,我也没在意,她是自小侍侯官家的,我总觉得是官家念旧,姚姨娘性子又好,不过偏疼她些,”孙老夫人仿佛在自言自语:“后来她死了,没葬在皇陵,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可还是没往这上头想,官家那样的性子,怎么会喜欢姚姨娘那样的?这么些年,我就记得她性子柔和,旁的都想不起来了,她长的不好看,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官家那样的,怎么会喜欢她?还能喜欢到这样的地步儿?他这天下是替她争的,这岂不是笑话儿?”孙老夫人脸上全是困惑,吕嬷嬷忍不住劝道:“老祖宗别想这个了,再怎么着都过去了,喝碗参汤吧?”
“不喝!”孙老夫人听到参汤,厌恶的扭过头:“活了几十年,我也活够了。都说人死如灯灭,她死了十几年了,怎么还没灭干净?”
“老祖宗……”吕嬷嬷想再劝,却被孙老夫人打断回去:“你说他到底是重情还是无情?四哥儿,那是他的儿子,是他嫡嫡亲亲的儿子,他的骨他的血他的肉!他拿他当牺牲当诱饵,老二有什么错?圈在高墙里生生圈到现在,这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的爹?他怎么忍心?他怎么下得了手?”
“老祖宗!”吕嬷嬷提高了声音,孙老夫人疲倦异常的闭上眼睛,脸上灰败无色:“好,我不想了,不说了,他是天子,我不想了。反正我和他前后脚,若在阴间见他,我必要好好问问他,难道在他心里,除了太子,旁的儿子都不是儿子?!”
“老祖宗,”吕嬷嬷倒了杯温水,扶着孙老夫人递给她润喉:“那药我多准备了一碗,我想跟老祖宗一块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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