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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终于想起了赵熙那日说的话:“南山新长凤凰雏,眉目分明画不如。”沈如兰,字南山。
这是赵熙借着前人的诗来夸阿嫮。他为了拉拢个大臣,倒也拉得下脸,当年笼络的时候有多殷勤,翻起脸来也就有多无情。玉娘脸上湿漉漉地满是泪。
依惯例,元日,乾元帝先要领着皇子们拜太庙,而后领着王公大臣们拜谒天地,然后再回到宣室殿赐宴,乾元帝这时已换好了拜太庙的祭服,正要出门,见玉娘惊醒,看着她一脸的泪,只以为她昨夜受惊过度,又做了噩梦,倒也怜惜,不独不怪她惊驾,双手反探上玉娘的肩,将她的身子扳了过去,顺了顺玉娘鬓发,拿过枕边的帕子,替玉娘擦了眼泪:“做噩梦了?”
玉娘缓缓朝着声音看去,梦中才出现过的脸,近在咫尺,近到一伸手就能掐住他的脖子,玉娘也真的抬起手摸向乾元帝的脸,慢慢滑到他的脖项上停住了。
爹爹,你说过,这里就是颈上的脉搏,只要一簪子扎下去,凭他是谁,都得死,大罗金仙也救不得。爹爹,可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我们沈家一百三十二条人命,还有爹爹你的一世英名,阿嫮不愿便宜了他,阿嫮要公道。
乾元帝握住玉娘停在他脖子上的手,将她往怀里一带,玉娘闭上眼顺势靠进了乾元帝怀里:“妾做了个梦,梦见妾醒来,圣上不在。妾到处找圣上,都找不到,妾很怕。”乾元帝笑了,搂着玉娘单薄的肩,拍了拍:“皇后那里,朕已打发人同她说了,你身上不好不去参拜了。等朕赐完宴朕就回来陪你,朕绝不食言。”
绝不食言?乾元帝所说,玉娘半个字也不信,脸上还是带了欢喜道:“妾恭送圣上。”乾元帝在玉娘脸上看了看,按着她躺好,又吩咐了珊瑚秀云等仔细服侍,这才出去了。
看着乾元帝出去,珊瑚这才过来小心地道:“才人,奴婢给您点个安息香,您再歇会儿?圣上怕是要等赐完宴才能回来呢。
玉娘摇了摇头,歇不成的,经过昨夜,今日来她偏殿的人只怕少不了。别的人说不准,高贵妃同陈淑妃两个是不能少的。想到高贵妃,玉娘慢慢张开眼:“她怎么样了?”珊瑚听得不明白,瞪大了眼。还是秀云机灵些儿,凑过来道:“回才人,多亏才人替朱庶人开脱,圣上免了朱庶人一死,将她迁入永巷了。”
玉娘听了秀云的话,不由沉吟起来:秀云说得是“才人替庶人开脱”,这话里透出的意思便是:虽有自己出头将错揽在自己身上,乾元帝依旧觉得朱庶人在自己跌下去一事上难辞其咎。只不知朱德音背后那人知道了乾元帝依旧疑心,会不会放过她?若自己是高贵妃,便会借着这个机缘,不拘哪日,将朱德音杀死,嫁祸到椒房殿来。前头恰有自己替朱德音开脱,回头再逼死朱德音,不独不前功尽弃,反倒更叫人觉得虚伪狠毒。
秀云因看玉娘看她,又挨近了步道:“才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玉娘颦眉思量,若是保全朱德音,其一,能在人前搏个良善的印象。人都是这样,对一个人有了固定的印象,一旦有什么和她素日印象不符的事出来,不自觉地就会将这人摘出来,有这么个印象,以后做事也方便些。其二,有个人证活着,给高贵妃添些不安也好。
到底如何保全朱德音?玉娘将秀云同珊瑚都看了会,忽然弯了眉眼,对珊瑚缓声道:“虽说昨儿若不是朱庶人步步紧逼,我也不能掉下台去。可她到底是同我一块儿进宫的,总有些情分。这样冷的天,永巷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朱庶人又是那样娇嫩的一个人,怕受不住呢。我有心给她送些棉被衣物,又才进宫,不晓得好不好送的,一会子殿下得了闲,你替我去请问下殿下的意思。” 这宫中,若要保下个庶人来,除了圣上,也只有李皇后保全个庶人不用费多少力,只看她肯不肯罢了。
珊瑚听着玉娘的话,倒是唬了一跳,只以为玉娘要试她忠心,立时就跪了下来,磕头道:“殿下即将奴婢遣到才人这来,奴婢一身一体都是才人的,再不敢有二心的。”
玉娘不意珊瑚竟是这个反应,抿了抿唇,又把秀云看了眼。秀云果然机灵些,倒是笑道:“奴婢以为,才人倒是不用经过殿下。殿下今日也忙着呢,内命妇也就罢了,外命妇那里,倒是要应酬一番的。才人不如遣人去瞧瞧圣上身边的昌盛公公在哪里,问问他也就得了。”
玉娘叹息了声,她岂能不知身为乾元帝身边的内侍监,昌盛自然是能照应得朱德音,可有一句话:过尤未及。旁人也就罢了,乾元帝赵熙是个多疑的,昨夜她在他跟前说的那些话,有朱德音自己的话为证,乾元帝尚且不肯放过朱德音,未必是为着替自家出头呢,反可能有心要看后续。自己贸贸然送上去,怕的是赵熙多疑性子犯了,以为自家在装腔作势,可就是前功尽弃。唯有皇后这里,她同高贵妃素来不对付,有同高贵妃作对的机缘,她绝不能放过。
可这样的话,玉娘哪里好在这两个人跟前剖白,就道:“这是后宫事,自然要问着殿下,哪里有劳动圣上的道理。你只管去瞧瞧,若是殿下不得空,问着黄女官便是。”
珊瑚到了这时,方明白玉娘是真要去问李皇后,也就答应了,从地上起来,退出了偏殿,就往椒房殿正殿外走了圈儿,央求了个小太监把黄女官叫了出来,将玉娘的话同她说了,黄女官先是有些吃惊,而后仿佛想着了什么,脸上一笑道:“知道了。一会子席散,我同殿下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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