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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看了自己的马车一眼,他既不愿意放开唐棣不管,又因心事重重,不想马上回桑府,便笑道:“今日在下有所不便,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这旁边就是酒楼,就由在下做东,请姑娘一叙。”
楚云儿心里呯呯直跳,生怕被他拒绝,想自己在风尘中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有人会拒绝自己,也从来不在乎有人拒绝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此时听见石越相邀,脸立时红了,轻声说道:“不敢,公子请。”
二人就在路边的酒楼上要了间雅座——其实便是用屏风隔开的一个个单间,正好临街而坐,从楼上望下来,可以看到潘楼街的夜景,虽然比不上现代都市的不夜城,但也是灯火通明,另有一种味道。
石越自上楼来,一直有郁郁之色,此刻虽有美人在畔、醇酿在手,然而终究是不能快乐。又想起那签上的两句诗,不禁喃喃自语道:“亦予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对着楚云儿,竟是视而不见,只是一举手一仰脖,便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楚云儿是见惯世情的人儿,见这光景,岂有不知眼前这位翩翩公子其实有着满腹的心事。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儿,脸上却装出淡然之色,笑道:“屈大夫这句诗,是说只要是我们认为是对的事情,就应当九死无悔的去追求,这是屈子的一种志士情怀——为这句诗,的确可以浮一大白的。”当下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石越凝视她半晌,突然击掌笑道:“好,好!想不到楚姑娘竟是女中的豪杰。有你这句话,就可做得我石越的朋友。”
“朋友?”楚云儿一阵愕然。这世界上的男人把她当什么的都有,但是绝无一个人把她当朋友,别说是她,这时候天下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有过男人当她是朋友的。这个石公子行事,也未免太出人意表了。
石越缓缓点头,认真的说道:“就是朋友。男子女子,皆是父母所生,天地所养,为什么就做不得朋友?”
楚云儿却有点不能接受,轻声问道:“自古以来,男子为乾,女子为坤,男子为阳,女子为阴,这五伦之中,朋友一伦却曾未听说可以男女并列的。”
石越笑道:“楚姑娘说说何为五伦?”
“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是为五伦。”楚云儿抿着嘴回道。
石越笑道:“君为乾、臣为坤,父为乾、子为坤,夫为乾、妻为坤,兄为乾、弟为坤,若推而及之,那么为什么朋友不可以有阴阳之配呢?”
楚云儿听到他这番谬论,不禁瞠目结舌,只好苦笑着摇摇头。因见他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便说道:“这几日坊间多流传着石公子的长短句,东京城的姐妹们,莫不以争唱石词为荣。不知石公子可否赐一首词给奴家,奴家以后也可以在姐妹面前夸耀。”
石越见楚云儿向他索词,不由勾起了胸中不快,他摇摇头,长叹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他没有注意楚云儿的身份,随口感叹,竟把楚云儿羞得无地自容。她自然不知道石越最近最烦的就是诗词歌赋。因为石越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有二十多首“词作”流传于汴京,而且每首都可以传之千古,由于他的词风格各异,更让人啧啧称奇,那些书生歌女,都称他“石九变”,可以说词名传遍汴京。所以楚云儿向他索词,本也是平常之举,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恭维。不料竟然就被讥成“不知亡国恨”了。
若是他人,楚云儿早就出言回讽。偏偏这个石越,她却开不了这个口,只低着头默不作声,心里只觉得委屈,泪珠儿涌到眼眶里,却又要死死忍住,不让它落下来。这么多年来风尘里承欢作笑,要哭也只是暗里哭,她也是第一次忍不住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绪。
石越话一出口,猛的醒悟过来,心里其实就已经后悔了。这时见楚云儿这副模样,心里更是没了谱,他没什么对付女孩的经验,只好红着脸,一脸歉意的说道:“楚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感而发……”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楚云儿更想哭了,可又觉得自己和这个石越也不过两面之缘,因此硬生生强忍住泪水,幽幽说道:“这不干石公子的事情。是奴家失礼。”
石越见她这样子,不由得更加过意不去,口不择言的说道:“不是,不是,是我不好,我本来是骂那帮书生的,我实在是无心之失,不过总之是我不好……”
楚云儿听他说什么“是骂那帮书生的”,却不知是什么意思,依然只低着头含泪不语。石越愈发着急,红着脸,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话来安慰她。无论如何,只是说不出来的笨拙……结果他干脆也就红着脸坐着,两个人真是“相对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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